close

182138223_524950721836351_2065745795183701725_n.jpg

這是一部關於失智症的電影,讓人不禁想到2014年的《我想念我自己》(Still Alice),不過兩部的拍攝手法相當不一樣,《父親》是從失智父親(主角)的視角出發,讓觀者充分體會時間的失序與記憶的混亂。雖然整部片揪心到讓人喘不過氣來,卻不得不佩服導演的敘事功力和男主角安東尼.霍普金斯(Anthony Hopkins,剛好跟片中主角同名,還是同一年出生!)的演技,抱回今年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項,真的是實至名歸。

飾演女兒Anne的女配角奧莉薇雅.柯爾曼(Olivia Colman)演技也是讓人拍案叫絕,從她的表情就能看出父親的每一句話、每個舉動和每次情緒起伏對她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,以及她如何壓抑、掩飾,卻又展露無疑。原來早在2018年,她就憑電影《真寵》(The Favourite)奪得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(飾演的角色剛好也叫Anne),有機會一定要找來看!

 

以下僅分享幾個在片中觀察到覺得滿有趣的點(有雷慎入):

片中的主要配角幾乎都有身分重疊(主角將後者誤認成前者),例:大女兒Anne/安養院看護Catherine、女婿Paul/安養院看護Bill、小女兒Lucy/新看護Laura。女兒到底有沒有結婚?有沒有要搬去巴黎?這到底是不是我家?在片中,主角反覆確認這些問題,但每次都得到不同的答案。時間的錯置加上身分的混淆,讓我看到後面都開始害怕當某個配角走出鏡頭外,或是主角移動到房子裡另一個空間時,是不是所知的一切又將被顛覆。值得注意的是,主角兩度拉住新看護Laura的手,求她不要離開客廳,Laura再三保證她馬上就回來;第一次她真的有回來,但第二次卻跳到Paul的施暴場景。或許主角意識到自己需要另一個人作為錨點,不然一旦剩他一個人,就會像不受控制的時空旅人一樣,強制轉移到另一個時空。

 

片中有很多重複出現的對話,以下主要分享兩段:

Chicken dinner scene:主角前往飯廳吃晚餐時,在走廊上聽到女兒和女婿討論是否要把他送到安養院,但兩人看到他馬上中斷話題。在女兒的熱情招呼下,他也若無其事地入座開始享用烤雞。但當他中途離席去廚房時,女兒和女婿又重複了一模一樣的對話,並且又被站在門口的主角發現,但這次主角不理會女兒的招呼,而是走回房間關上門。我猜想第二次才是真實的,因為第一次是主角隔牆聽到兩人的談話,第二次則是只有女兒和女婿的場景,而且重複的對話之前還有更多台詞鋪陳(也就是主角沒聽到的部分)。主角應該可以算是不可靠的敘事者(unreliable narrator),所以他不在的場景似乎是較為可信的。

Can I ask you a question:女婿Paul質問主角到底還要活多久,這段對話第一次出現時,只停留在這個犀利的問題。但第二次,Paul卻換了一個人(看護Bill的臉),對話繼續進行,而且Paul還搧了主角三巴掌。在另一個房間的女兒聽到哭喊聲趕到客廳,只見兩手護住頭的父親,以及不知如何是好的丈夫。但父親卻沒有告狀,而是說他已經搞不清楚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,以及自己為何還穿著睡衣。女婿到底有沒有打主角?可能有,可能沒有(有講跟沒講一樣),或許連主角自己都無法確定吧。但我覺得這裡點出一個很重要的問題:當你失智的父母跟你說「他打我」,而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時,你會相信他嗎?要如何預防失智老人的受虐案件,同時又要避免給無辜的人冠上莫須有的罪名,或許是值得思考的議題。

 

片中出現女兒在床上掐死父親的場景,這應該不是真實的,但可能已經在女兒的腦海中上演無數次了吧。觀眾能看出照顧父親帶給她多大的壓力和打擊,尤其是父親經常奚落她,並指控她覬覦他的房子,說實在會出現這樣的想像也情有可原。但她之所以沒這麼做,或許是念在父親的養育之情,還有她幫失智父親穿毛衣時,他對她說:「謝謝妳所做的一切。」也許正是過去父女的羈絆,加上父親偶爾流露的感謝之情,讓想像僅止於想像,悲劇不至於發生吧。

 

手錶:整部片主角都在找手錶,一開始他還記得自己都把貴重物品藏在浴缸底下的櫃子裡,還質問女兒怎麼知道這件事。但女兒第二次提醒時,他已經完全忘了櫃子的存在,可以看出失智症又進一步惡化了。到片尾,我們才知道手錶為何那麼重要。對主角來說,手錶不只是看時間的便利工具,更是一個時空的錨點,似乎只要知道現在幾點,他就不會迷失自己。在最後,他對看護Catherine說:「At least I have my watch, to keep track。」似乎在暗示他知道自己失智,但至少手錶會陪他走到生命的盡頭。但當他握住看護伸出的手時,手上卻沒有戴錶,這時的他或許連確認是否有戴錶都做不到了吧,最後一個時空的錨點就此消失在記憶的洪流當中。

 

在最後一幕,主角對看護Catherine哭訴道:「I’m losing all my leaves。」他甚至忘了自己是兩個女兒的父親,哭著找媽媽。看護摟著他坐在床上,跟他說:「我們趁天氣好的時候去公園散步,看看綠樹還有很多很多葉子。」鏡頭從兩人帶到畫滿葉子的窗簾,再帶到窗外枝葉繁茂的綠樹,和即將完全失去自我的老人形成強烈的對比。這也讓我想到歐亨利的〈最後一片常春藤葉〉(The Last Leaf),或許對主角來說,最後一片葉子就是「當下」吧。也許在人生的最後階段,當一切都已遺忘,能做的就只有把握每一刻當下:先穿衣服,再去公園散步,回來睡午覺,醒來時有力氣再去公園散步,看很多很多的綠葉,直到最後一片落下為止。

arrow
arrow

    Rena Walnut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